炮弹炸开的硝烟还没散尽，老李蹲在战壕里给新兵蛋子小张包扎伤口。血糊住了半张脸的小张突然咧嘴笑了："班长，等打完仗咱都能领参战补助吧？"老李手里的绷带顿了顿，三十多年后他在退伍军人事务局的走廊里，突然又想起这个泛着血腥味的玩笑。
档案室铁皮柜的霉味直往鼻子里钻，办事员翻着泛黄的花名册头也不抬："您这退休金都八千多了，还来凑什么热闹？"玻璃窗外知了叫得人心烦，老李摸着左臂里还没取出来的弹片，突然觉得当年穿过枪林弹雨都没现在这么憋屈。隔壁窗口坐着的老王拄着拐棍，每月领着三百块参战补贴——他俩当年可是在同一个猫耳洞里啃过压缩饼干的。
民政局门口的梧桐树下总聚着些老兵。老周捧着搪瓷缸子直摇头："俺们厂子早黄了，可档案里写着'集体企业'，死活不算灵活就业人员。"他掀起汗衫露出腰上的伤疤，像条蜈蚣似的趴在晒黑的皮肤上。旁边开超市的老赵递过来根烟："知足吧，我这种自己做买卖的，连申请表格都摸不着边儿。"烟圈飘过树梢，恍惚还是当年阵地上那缕带着硫磺味的炊烟。
武装部的旧档案库像蒸笼似的。负责审核的小伙子擦着汗解释："您转业到国企算体制内，政策上..."话没说完就被老陈的转业证拍在桌上，塑料封皮里夹着张黑白照片——二十岁的小伙子们齐刷刷站在界碑前，背后用粉笔写着"誓与阵地共存亡"。现在这群老头儿吵吵起来，嗓门大得能把房顶掀了："当年敌人坦克冲过来的时候，问过咱们五险一金交没交吗？&quo
烈士陵园的管理员老刘最懂这些老伙计。清明节的雨里，他看着穿将校呢的老干部和套劳保服的老兵并肩蹲在墓碑前，茅台和二锅头混着倒在青石板上。酒液渗进缝隙时，当年文工团的小护士如今的白发老太太突然说了句："咱们卫生队救人的时候，可没让伤员先填收入证明。"
退伍办的王主任抽屉里锁着厚厚一摞申诉信。有毛笔字写得像作战地图的，也有打印得整整齐齐带公章的。最皱巴的那张上面还沾着油渍，开头写着"尊敬的领导"，结尾画着个歪歪扭扭的五角星。他总想起自己父亲——那个在朝鲜战场丢了条腿的老侦察兵，临终前突然挣扎着要穿军装，说怕"那边岗哨不认便衣"。
老兵们自发组织的联谊会上，干休所的老政委被灌得满脸通红。他举着搪瓷杯的手直发抖："当年咱们师穿插敌后，警卫连炊事班谁分过彼此？现在倒好..."话没说完就被哄笑声打断，有人起哄要老首长"下个红头文件"。笑着笑着，角落里几个老头突然开始抹眼睛，他们想起炊事班长老马——那个总把肉罐头让给伤员的老实人，去年胃癌走了，追悼会上才发现他退伍证早就被老鼠啃没了边
退役军人事务局的意见簿快写满了，最新那页还粘着片枯黄的银杏叶。戴着老花镜的办事员翻到某页突然愣住，上面画着幅简易阵地草图，标注着"机枪位"、"救护所"的位置，空白处歪歪扭扭补了行字："请组织核实，我们真的在这守过四天四夜。"窗外飘来烤红薯的香味，恍惚让人想起当年猫耳洞里，战士们传着喝的那罐糖水罐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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